[小日記] 貧窮人的台北,我的表達困難

by Gary|透明蔬菜
貧窮人的台北

萬華包容了許多,除了無家者,還有性慾與其衍伸的產物。在龍山寺周遭等湘的時候,我大膽地走進華西街的巷弄,想看看這條街的真實樣貌。一整排的茶室跟粉味店,一間接著一間,但沒什麼人煙,我想應該是天色未暗吧,只稍稍聽見一個大姐親切地拉著歐吉桑問:「500而已 ,要不要…」。想到多年前,我也曾在萬華夜間走路,拉皮條的嚼著檳榔。突然開口對我問:「咩修幹某?」粗暴到我一句話都沒說,快步離開。雖為台北人,我卻感覺自己始終是萬華的外人。

《貧窮人的台北》每年的策展,我幾乎沒有缺席過。早期因為當時在南機場作社造,有組織之間的聯繫感,但那之後離開的我,究竟是被什麼招喚而來呢? 在我們還分不清展覽的觀看方向時,撞見導覽,是阿勇。

感覺阿勇瘦了,但依然是如此擅於溫柔的引導。跟著她的聲音進入各種夢河。有少部分幾個展在幾個月前的當代藝術館已看過,但多數都還是這次新有的展。最驚訝的是這次匯聚的NGO數量多到驚人。

阿勇在最後的議題區講了幾件事讓我印象深刻。她說第一年作貧北的時候,身上都是刺,曾經因為談論無家者議題跟當時的夥伴絕交,只因為朋友說看到無家者的文字時,感到類似的悲傷,她覺得你怎麼可能感受到他們這麼巨大的痛苦跟悲傷。但隨著時間年年累積,她們的策展也從尖銳、溫柔,再轉向讓這些身處匱乏者能夠真正的發聲為重。

她還說,就在同一天早些時候,住附近的阿姨經過看展,跟她說我知道妳跟他們站同一邊的,我在這裡住超級久,妳不懂我們的困擾,我沒辦法看這個展。我聽完後,想了好久,覺得這兩個狀況,都是讓我一直站在遠遠觀看的原因。因為我看見自己的生活也有一樣的矛盾,以至我常覺得我無法理直氣壯地發聲些什麼,我常常感受到自己無法選任何一邊而困擾,也導致我始終找不到自己的最佳位置,飄啊飄的。

私下跟湘說,人生百味這個組織可以這麼的特別,真的是阿勇跟阿德的某種溫柔的堅定而成,那是一種扎根型的信念。我想到我正在讀《恆毅力》,一個我一直缺乏的東西,至少是我自認為我長期缺乏的東西,在爸爸開始出事以後。

我總是害怕,害怕身體太操累會出狀況,害怕我太快樂是一種錯誤,害怕爸爸不知道多久才會過世,害怕自己不夠孝順,害怕沒有人會愛我,害怕自己對不起他,也害怕忘記他。我總是害怕,但我假裝我有希望,我作了很多半調子的事,攝影、寫程式、弄影片、社區營造、社會企業、編劇課、讀書會、社會議題、減肥、練肌肉、對抗腳麻、寫作,什麼都沒真正的弄好。是我自己開始不相信,努力就會有成果。雖然寫了這段負面的murmur,但其實我已經沒事,我走出來了,花了很長的時間。一個個焦慮地解開,以及開始知道趨吉避凶的重要性,我開始相信,我也可以變好。

導覽後阿勇主動來找我聊聊,我說我飄了好長時間,現在比較有落地。我說我不再那樣地像電影或是聽音樂裡尋找答案,而是真正的透過ㄧ些以前覺得很恥的成功學方法論重新往自己裡面看,這樣迷惘的時候不會又再次找不到回來的路。我也不再讓自己享受那種沈浸悲傷,把同理心開滿後回不來的狀態。我試著平衡自己,悲傷的東西看完後,再看看一些快樂的東西平衡。我覺得我最近最大的感受是,我不需要滿足某種樣子或想像或是意識形態,我還是能夠單純的快樂,這可能是我最大的落地。她說她雖然沒有飄啊飄的感覺,但她也是不斷地往電影、音樂、書籍等等找到力量。她提到她正在看《中年之路》,我則說我也有看,還提了鄧九雲,她笑說,你還是在原本軌道理啊。然後我指了指展場布幕後,露出腳的湘:「還有因為她啦。」最後,我忍不住在結束對話的時候,跟阿勇擊掌:「加油啊!!」

結束展場後,我跟湘去吃阿義滷肉飯。去的路上意外解鎖一整排站壁的小姐,真的是到今天才真正看見更完整的萬華。我們邊吃著蚵魯飯聊著前天看的宮崎駿紀錄片,宮崎駿說自己的腦袋被打開關不起來,分不清現實與虛擬。我跟湘說,我看電影也常陷入類似狀態,感覺我不是看電影,而是被電影穿過,被電影的角色附身,跟著她/他的情緒,陷在裡面出不來。她說她完全不會,她是看完電影後,就可以切斷的人。

我說就像在看展的時候,我其實無法看得太仔細,感覺自己的情緒又會陷進去。或者是我看完展後,身體那個批判的靈魂又會出來。這也是我覺得社會學是一個有點危險的科學,它讓你不自覺得看世界的方法只剩批判,我會有所感受也是在當天看完展吃完飯後,我們去誠品翻書,翻到HOMEWORK雜誌裡的一個故事,是講外婆、媽媽、女兒組成的三口之家,故事原意是要呈現一個特別家庭組成的美好,但我卻只看到,雜誌裡沒有外婆的聲音,而且她離開她正在照顧長照家人的老公跑來跟女兒住的狀況。我的批判雷達裡,腦補了外婆其實是被媽媽拉來照顧女兒,好讓媽媽順利經營自己事業。我覺得自己好可怕,尤其是這樣的情緒跟批鬥性關不起來,且沒有出口的時候。

湘說妳是不是沒有表達情緒的方法。我才驚覺,我好像都是透過看電影、看作品,來進入角色,發洩一下。就像《小雁與吳愛麗》裡,小雁透過孝女白琴來發洩出對父親的情緒。原來這好像就是我一直沈浸在文化作品及場景裡面的原因。我在渴求這樣的發洩過程,但超不健康。

這天過後,讓我想了很多。我想我需要展開自己,不再只存在一種角度,而是真正的多元跟保持單純的好奇,世界不是社會學的世界,可以是科技、可以是經濟、可以是歷史,可以是旅遊、可以是美食。不要習慣性地批判,學習對各種人都存有更多善意,同時更好的表達出自己而不退縮。我想要成為一個新的自己,多一年快樂的自己。我可以的。吳愛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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